《芙蓉》|傅飞:东风夜来(节选)

2024-05-20 -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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十六岁那年,表弟从江西跑到了这片荒野。 就像一颗海棠果落入地里,它慢慢地、顽强地生根发芽,展开枝叶,结出一棵树的果实。 树的生命就是不遗余力地生长。

东风之夜发布(节选)|付飞

来源 | 《芙蓉》2024年第1期

风从土坡上滚下来。 河边的树林稀疏,呈白褐色,地上堆积着碎叶。 河水力量弱,水流断断续续,低洼处有积水。 太阳在静止的水面上摇曳。 风在树梢上纠缠着,呼啸着,发出鸟儿叽叽喳喳的声音,呜呜呜。 大多数树都秃了,新叶被风吹皱了,很难舒展。 这棵树不是很高,在河滩上筑巢。 这条河是季节性河流,宽不到三十米,草已经腐烂在沙泥上,还没有苏醒。 山并不高。 山脊连着山脊。 从远处看,它们就像一支骆驼队。 山体呈黄褐色,直树稀少,土坡上匍匐着球形矮灌木。 桥上站着一名身穿红色棉袄的女子,视线内有两条路:一条临河,一条通向街道。 我向她招手,喊道:表姐。

坐了一天的高铁,坐了半天的公交车,我第一次来到石滩井。 风有点冷,但并不像针扎一样疼。 街道上没有人来人往,建筑物破旧不堪,布满了烟灰般的灰尘。 河边有一排排低矮的房屋,盖着灰瓦,铁门紧闭,锈迹斑斑。 这是一个广阔的生活区,给人一种深深的空虚和悲伤的感觉,仿佛进入了一条隧道。 1967年,16岁的表弟给父亲留下一封信,跟随北上的人流,带着包裹来到宁夏。 一年后,表姐寄信回家,说她已经在石滩井矿务局定居了。 她还发了一张照片:站在煤山脚下,脖子上挂着毛巾,胸前撑着铲子。 她的身后是一座白雪皑皑的荒石山。 她的父亲看到照片后哭了,眼含热泪,喊她:小珍,小珍。 她的父亲是我的二叔。

这位酷爱打猎的二叔,住在山区的一个小盆地里,名叫澳头。 他买了一张中国地图,挂在大厅的墙上。 每天睡觉前,他都提着油灯看“宁夏”、“贺兰山”。 他自言自语道:现在有时间了,我想去贺兰山。 但他终究没能成功。 他一生从未离开过澳头。 1981年夏天,她的父亲喝多了,在床上睡得很香。 第二天一早,二姨叫他起床,但无论她怎么叫,他都没有反应。 他变得很硬。 家人给小珍发了一份电报,宣布她去世的消息。 她给她寄了150元,并说两地相距2000多公里。 距离太远了,而且发生了很多事情。 她祈求天上人们的宽恕和祝福。 直到1983年腊月,表姐才第一次回到江西上饶,带着丈夫、12岁的儿子念树、9岁的女儿念水。 她提着一个圆篮子,带来了两袋枸杞、四瓶酒和一袋牛肉干来看望我母亲。 说起自己没能参加父亲的葬礼,她感到非常愧疚,她说:这根刺一直扎在她心里,无论她怎么努力都拔不出来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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姐夫,你去玩玩,我们石嘴山一点也不落后。 一口煤井里住着几十万人,简直就是一个小广州。 表弟对我爸爸说。

煤井里可以种辣椒吗? 没有辣椒,任何地方都没有乐趣。 我爸爸说。

种植的辣椒也很辣,即使辣到你的舌头。 我表弟说。

凡是有辣椒生长的地方都是好地方。 难怪你去了煤井,这么多年都舍不得回来。 我爸爸说。

硒沙瓜最好吃,香甜酥脆,果肉水分充足,但还不粉化。 我表弟说。 表弟用饭碗喝水,喝得满头大汗。 她有着男人般高挑的身材,红润的脸庞,粗糙粗壮的大手,粗壮的手腕。 她在贺兰山大德沟挖煤已经三年了。 生完孩子后,矿务局安排她去农贸市场打工。 我表弟是河南人,边疆小伙子,现在还在大地沟挖煤。 他话不多。 他面色黝黑,额头宽阔,剃着圆圆的光头,身材高大健壮,眉宇慈祥。 表弟喝完一碗酒后,叔叔站起来把酒倒满,也给自己的碗倒满。 表弟说,在石滩井矿务局工作的人十有九是外省人,来自全国各地,大部分来自河南、山东和东北。 有的在支援边疆、援疆,有的在给亲戚找工作,有的从部队复员。 。 她还邀请我弟弟到煤井里挖煤,说:虽然挖煤比较累,环境也比较艰苦,但是收入高,生活物资丰富,比我们县里好多了。 我哥哥刚刚高中毕业,和邻居一起经营一家砖窑厂。 他告诉表弟:汉代时,那一带就有鞑靼人居住。

我已经上初二了,知道贺兰山是宁夏北部的一条山脉,与内蒙古接壤,是昆仑山余脉的一部分,横跨600多公里。 明太祖朱元璋十六子朱元璋的封地在宁夏。 1401年,他将宫殿迁至银川。 他留下了著名的诗句《贺兰大雪》:北风吹沙,天上呼啸,雪花如手大。 青山瞬间变白,平地瞬间变得厚一尺。 马儿乘风嘶嘶向北奔去,让越南人心里苦不堪言。 冷毡帐篷下的貂皮很薄,周围的景色令人着迷。 年纪轻轻从军不是什么苦事,他的戟短剑威力如虎。 夫欲功名,攻克青海西部赞普。 君不见我,我正在牧汉中郎,吃毡雪做宫廷食物。 无论年龄多大,初心都不会改变,男人以后一定要坚强自己。

贺兰山的大雪,“平地一尺深”,让我着迷不已。 我抓住表姐的衣袖,问她:等我初中毕业就去跟她一起,和叔叔一起挖煤。 直到1991年,我想放弃工作去贺兰山脚下养羊,但妈妈严厉地教导我:在鸟不拉屎、草不多的地方怎么养羊? 我表弟因为家里穷,没有饭吃,就去煤井打煤。

事实上,二叔家从来没有人到石潭井探亲,表弟的孩子(两子一女)结婚时,也没有派代表去那里。 表弟很少回上饶。 去煤井一趟需要大量的路费、物资和体力。 村里的李良斌已经去过煤井好几次了。 20世纪90年代中期,他是宁夏的一名军人。 每逢重大节日,他都会去石潭井,在我表弟家住上几天。 他说,石滩井是一个非常繁荣的偏远矿业小镇,人口13.4万人。 有电影院、录像厅、大型澡堂、游乐园、溜冰场、酒店、娱乐场所等。 唯一不好的是煤灰很多,晴天没有阳光,下雨天就黑了。 每次他去,他的表弟都会把他灌醉。 2006年二叔病逝后,表姐就再也没有回到过她生孩子的地方。 2023年12月18日,表弟打电话给妈妈,说大头(表弟)因糖尿病安详离世。 表姐说话很平静,说着说着就哭得快要窒息了。 后来,妈妈对我说:明年春天,抽点时间去宁夏看看你的表弟。 几十年来,没有人来看过她。 她没有说她老了。 我更想念妈妈的家人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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当我们远离家乡时,谁会不思念家乡呢? 她在宁夏生活了50多年,口音没有太大变化。 每句末尾都有一个长长的“啊”声。

梨花开始绽放,田野多了几分羞涩和绿意。 我去了煤井。 弄堂口的一栋二层民房是表弟姨妈的家,毗邻石滩井局二中。 棕色的校门被铁栅栏锁着,空荡荡的操场一片漆黑,看上去就像是堆满了煤炭。 建筑物的外墙覆盖着一层灰泥,黄灰色的,有片片泥土剥落。 表弟拉着我的手说:四侄子,我来石滩井已经五十六年了,你是我第一个来看望的家人。 如果你妈妈能来就好了。 唉,你母亲已经八十六岁了。 一个人做饭、吃饭已经不容易了。 过了桥,她的大儿子念书从巷子里走出来,伸出温暖的手,紧紧握着我的手,从我肩上接过背包。 房子里住着一个大家庭。 念水,念水的丈夫,念水的两个儿子和儿媳,念树的儿子和儿媳,女儿和女婿,念山(表弟的第三个儿子),念山的妻子和念山的三个女儿。 看到他们幸福而真诚的表情,我的眼泪夺眶而出。 表姐虽然已经七十多岁了,但身体健壮,脊背挺直,脸上有皱纹,声音洪亮欢快。 十六岁那年,表弟从江西跑到了这片荒野。 就像一颗海棠果落入地里,它慢慢地、顽强地生根发芽,展开枝叶,结出一棵树的果实。 树的生命就是不遗余力地生长。

1958年,为支援酒泉钢铁公司,宁夏修建石滩井矿区,开采焦煤。 世界各地的人们来到贺兰山脚下修铁路、修桥梁、挖山开路、炸石毁沟、打井引水、盖房。 荒芜的土地上的人口越来越多。 20世纪70年代末,这里有一百多个采矿、采石单位,他们乱采矿、乱爆破、乱倾倒矿渣。 生活区聚集了数十万人,人山人海。 2002年,贺兰山全面禁止采掘。 撤销石滩井矿务局,划归石嘴山市大武口区管辖。 人口搬走了,建筑物空了。 全场再次陷入寂静。 年树一家人去了石嘴山市居住,年水则和丈夫一起住在沙湖。 念善一家到乌海居住。 表弟和叔叔习惯了煤井,就留下来了。 整个生活区,只住着一百名左右的老矿工。 两所中学、四所小学、一所技校、一所医院、五家银行、邮电局、商场全部疏散。 表弟在河边种菜做饭,表弟在街对面的杂货店卖水果、烟、酒、饮料、面包和日用杂货。 店面很小,只有两个房间,货品也很少。 南来北往的卡车司机累了,就停在商店门口买点东西。 就这样。

太阳慢慢落山,煤井位于两座山脊下。 山脊蜿蜒,夕阳壮丽。 两条主要街道在镇中心相交,大型砖砌建筑(多为两层)的墙壁上有许多洞。 砖块呈黑灰色,给人一种厚重、荒凉的感觉。 分裂的贺兰山闪烁着白光。 雪还没有融化。 这是一座让我着迷的圣山。 余晖下,贺兰山正在奔跑。 马在奔跑。 一群白马正在奔跑。 风雪是白马雕像。

第二天一早,念树开车送我去沟口。 其父亲安葬于沟口公墓。 上S301高速公路步行5分钟,转入S314高速公路,向东步行约20公里到达沟口。 一路上,有几座荒坟,也有孤坟,或者三五个荒坟。 黄土堆积起来,坟头被风吹平了,连一根草叶都长不出来。 贺兰山万丈悬崖,悬空而立,尸骨已被锉刀锉平。 带刺的沙子是黄色的,悲伤的。 油松很矮,几乎趴在地上。 从春天到冬天,每年刮一次风。 风太大,吹断了高大的树木,只留下矮灌木和匍匐草本生存。 山脊之间有被洪水(融雪)冲刷出来的裂缝,岩石压着岩石,白色的,像晒干的蝙蝠鱼。 沟渠,在贺兰山,凡是有山谷的地方,就有沟渠。 沟里没有长草。 一条峡谷横冲直撞,冲破了低矮的山脊。 河床一下子变宽了,常年有水流着。 一个敞开的斗形缺口内,野花绿树遍地,故名沟口。 墓地在山脚下,川柏茂盛,绿草如茵。 我想起了保罗·瓦莱里的诗《海边公墓》的开场白:白色的鸽子在这座宁静的房子的屋顶上荡漾。 它在松林和墓地中颤动着、闪耀着。

墓地里只剩下我和念舒两个人。 这个逃离河南的男人与贺兰山的沙土合而为一。 大卡车在高速公路上呼啸而过。 站在这里,可以俯瞰银川平原北部。 那是一片棕色、土黄、灰绿、浅绿的平原,一种平静、多变、质朴、善良的平原。 黄河漂浮在平原上,像一条黄色的围巾。 黄河就这样流淌,从永恒流向永恒。 年树说,2017年,贺兰山开始实施生态修复工程,父亲将他从石嘴山招回来,负责矿山矿渣回填、矿渣堆清理、植被种植等工作。 念树十八岁高中毕业,开始跟着车队司机驾驶大卡车。 他的父亲说:贺兰山的煤养活了我们三代人。 我们挖了几十平方公里的煤山,挖了数百条沟渠,留下了数千个深沟深坑。 如果我们不回填或植树,我们就会负债累累。 欠子孙后代的债。 这是一笔债务,必须偿还。 如果我不能还,你就还。 如果你还不起,你儿子就会还。 你不能一代又一代地继续欠它。 念舒无奈,只好将大卡车开回煤井。 他挖土,他的父亲挖坑种树。

在大地沟,念树工作了两年,回填矿渣、清理渣堆。 阳光明媚的日子,东沟里有数千辆大卡车在运土。 他们大多数都是原来团队的成员。 他们熟悉这里的每一个沟壑、山脊,就好像熟悉自己的脚一样。 七岁时,念树敢于从石滩井步行到东沟。 走完十几里长的土路,我的腿就酸了。 他的父亲说他以后要到煤山去当采摘者。 他喜欢打架,不喜欢读书。 高中毕业后,我开始驾驶跑车。 他有很多朋友,从石滩井到石嘴山到银川,从乌海到阿拉善到鄂尔多斯,他都有他最好的朋友。 他说,在路上奔跑的人没有朋友,连半路都跑不了。

挖了三年树洞后,我表弟不再挖了。 他患有糖尿病。 这种疾病是家族遗传的。 他牵着表弟的手离开了。 他说:这一生,我能做的事我都做了,不能做的事都留给了儿子。 每一代人都会为下一代做同样的事情,但你会受一辈子的苦。 表弟用手捂住脸,无声地流着泪。 但她从来没有哭过。 在矿井里,她见过太多的死亡。 有的不小心被飞石击中,有的掉进坑里,有的被狼咬死。 她自己,已经离死亡一步之遥了。 她在医院生下念舒,大出血难产。 她以为自己会失血过多而死,用尽全身力气呼唤着父母。 她多么想念小脚丫的妈妈,多么想念拿着竹棍追赶她、打她的爸爸。 他大声喊叫,直到他精疲力竭,痛得昏了过去。 当她醒来时,护士把她胖乎乎的男孩抱在怀里。 她高兴得哭了。 她对大头说:我想念父母,我感到口渴,我想念家乡的笔直树木,家乡的绿水,家乡的青山。 这个男孩嘴唇厚,脸大,鼻子大。 他伸出舌头,闭上眼睛。

舅舅一走,她突然觉得这个世界上就只剩下她了。 也许这个世界本来就是空虚的,没有归路。

节选完成,全文发表于《芙蓉》2024年第1期

插图| 傅莉的摄影

作者简介:付飞,江西广新人,高级田野研究员,南方周末书院散文写作训练营导师。 他专注于乡村和自然领域的散文写作。 出版散文集《山已晚》、《灯笼长歌》等电影30余部。 曾获三毛散文奖、百花文学奖、褚继旺文学奖、方志敏文学奖、江西文学艺术奖以及《北京文学》、《山西文学》、《芙蓉》等多家刊物年度奖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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